回涯 第67节（1/2）

回涯回涯 第67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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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esp;&esp;谢仲初跌坐在地，视野一阵天旋地转，闪过斑驳粗粝的石墙、四散飙溅的血迹，直至看见那染着血的剑锋，才定住了视线，一寸寸抬头，望向宋回涯的脸，嫉恨笑道：“我若有你这般天资，我也可以做一个孤光自照、不随俗流的真君子。可惜啊，可惜！纵是我一辈子工于武道，年近三十岁也不过是个寂寂无名的江湖后辈。我前面有太多太多人，没人会将我谢仲初的名字记在心里。到后来，甚至连十多岁的少年都能强压我一头！哈哈……上天何时给过我等庸人出路？我为自己谋身立命，不过是人之常情！你宋回涯，最没资格说来恨我！”

&esp;&esp;家传、天资，俱是武学一途上不可触及的流云。即便身在高不可攀的山中，极目望去，所见亦皆是他人光采。

&esp;&esp;谁能驾驭那泱泱而起的风、荡荡而去的云呢？

&esp;&esp;天下英才层出不穷，他负尽心血，也只能做那不起眼的朽木顽石。

&esp;&esp;“我不信命！”谢仲初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浓勃的野心，他睁大了眼，想将宋回涯看得更清楚，皱纹挤出的条条沟壑，都在极力表述自己的倨傲。是不见平日里那等宽仁慈和了。

&esp;&esp;“所谓天命，焉知不是一场骗局？只为逼我俯首、逼我认输！我若不争、不骗，不到高处去，那良善便是可欺，凶狠便是无道。”

&esp;&esp;谢仲初狂放大笑道：“不留山又如何？君子剑又如何？我谢仲初六十余载，虽然成不了超群绝伦的剑客，却也见惯所谓天才的衰亡。压下他们，最后统领江湖，号令群雄的，还是我！你宋回涯顶多不过是命好！”

&esp;&esp;他喉间呕出口血，仍旧喋喋不休地说着，像是唯恐听见宋回涯的嘲讽。

&esp;&esp;宋回涯一步步朝他走近，剑尖抵在他的心口，缓缓朝下压去。面无表情的脸笼在变幻的光色下，幽寒的眼神中隐约有种说不出的邪异。

&esp;&esp;谢仲初眼皮沉重，脸上沾染着的几点鲜血随他话语近要干涩，黏糊糊的一层，好似有双鬼手在拉扯着他的面皮。

&esp;&esp;他浑身微微抽搐着，无法抵挡那剑尖刺穿自己的心脏，感觉自己要被宋回涯生剖开，剧痛中流逝的生机回转，眸中精光大盛，两手死死抓住剑刃，抬着头道：“宋回涯，你自认为杀了我就能高枕无忧了？未必就会是我输。你将我逼到绝路，怎能期望我会留情？”

&esp;&esp;谢仲初声音渐低，颤动的瞳孔想要从宋回涯的脸上捕捉到慌乱或悔恨的情绪，却未能如愿。手指已不能动了，扯动着嘴角慢，断断续续地道：“我来之前，已给高侍中寄去一信，将陆向泽的秘密尽数告知。你不留山的人，到底还是逃不过死路一条……无妨，就算我真落得遗臭万年，还有尔等陪葬。”

&esp;&esp;宋回涯此时才有了点反应，问：“什么秘密？”

&esp;&esp;谢仲初的意识快被胸口那把转动的剑所搅散，闻言久久回不过神，更回答不了她的问题。

&esp;&esp;“你为何会以为，你的信能寄得出去？”宋回涯一脸兴味地看着他，最后蹲下身，贴在他耳边，轻声道，“事情偏生都凑得这般巧，你谢家数十年根基可以毁于一旦，满盘算计无一成真。你猜，是谁指点我来木寅山庄的？”

&esp;&esp;她面露同情，也笑道：“怎么？做久了狗，习惯了摇尾巴就能讨到肉吃，着了相了？连这样的事情都参不透。”

&esp;&esp;谢仲初飘散的思维才凝聚起来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，濒死的身体猛地一震，眼前好似出现了什么幻觉，面目从惊恐到怨恨，满怀着不甘道：“不可能……不可能！他怎么会骗我？”

&esp;&esp;他试图去抓宋回涯，叫宋回涯避了开去。身体弓起，费尽最后的力气，想要将剑从自己胸口拔出。伤口血液登时喷涌，谢仲初浑然未觉，只凄惨地笑着，未过几息，便睁着眼睛没了声息。

&esp;&esp;叱咤半生的武林名宿，一世志求功名，到此潦付尘土。

&esp;&esp;付有言赶过来，站在墙边，听见了最后几句遗言，等了片刻，小心翼翼地问：“他在说什么？”

&esp;&esp;“我也不知道。”宋回涯垂眸看着，“不想叫他死得太痛快，随意诈一诈他。”

&esp;&esp;付有言：“……啊？”

&esp;&esp;付有言上前一步，瞥见谢仲初死不瞑目的模样，有些害怕，刚要蹲下身去摸对方身上的钥匙，宋回涯先他一步，从那血糊糊的衣服中间翻出串钥匙，抛了过去，问：“这个？”

&esp;&esp;付有言别开视线，将那串钥匙在衣服上蹭了蹭，呼出口气，说：“走。我带你去看看。”

&esp;&esp;宋回涯站起身，最后回头瞧了眼谢仲初的尸体。

&esp;&esp;一条命轻飘飘的，可仇怨却重如磐石，十多年的往事难以就此了断，一时间没了着落，不知怎么有些空荡。

&esp;&esp;“宋回涯？”

&esp;&esp;付有言见她不动，催促一声，晃晃钥匙，领着她在地道中寻找宝库。

&esp;&esp;宋回涯是认不得路的，脑子里推敲着先前的事情，只管木然地跟在他屁股后头。随付有言拐过数个弯儿，还没理出头绪，就听见对方长舒口气，朝边上一退，示意说：“到了。”

&esp;&esp;宋回涯点点头，一间间密室走过去。

&esp;&esp;只见一条道的房间里都摆满了金银，杂乱地堆在一块儿，颜色灰扑扑的，好似真是堆不值钱的泥沙，不胜其数。心中难免震撼。

&esp;&esp;多少人为求一口饱饭已如火中取栗，身卑无异鸡犬，还要榨干血汗，供出这满室金山。这才是天道不公。

&esp;&esp;她走到尽头时停了下来，问：“这里有多少钱？”

&esp;&esp;付有言摇头说：“不知道。我娘虽受高家驱策，可不曾得其信任，鲜少进这宝库，自然也不清楚里面存了多少财宝。”

&esp;&esp;宋回涯随意走进一房间，掀开一个贴着封条的木箱，拿起里面的银锭在手中翻看，正组织着语言，脚下地面再次震动。

&esp;&esp;有过前车之鉴，宋回涯不及多想，立即扔下手中东西，拽着付有言退至门外。

&esp;&esp;付有言侧耳听了听，不见忧色，反是惊喜笑道：“一定是我娘！我就知道，她不过在说气话，定然是舍不得我的！她想通了！”

&esp;&esp;说罢便朝外跑了出去。

&esp;&esp;宋回涯担心还有什么风波未平，也跟了上去。

&esp;&esp;阵中拦路的门户像是被人尽数打开。付有言一路过去未有遇到阻碍，那些杀人的机关也全部乖顺蛰伏。

&esp;&esp;尽头处最后一扇石门朝上升起，付有言尚未进去，已止不住殷切唤道：“娘！”

&esp;&esp;那机关运转的轰隆声骤然停歇，静谧中，付有言低下视线，正看见靠坐在对面墙边，身下被鲜血染红的付丽娘。

&esp;&esp;他脸上笑容凝滞，一时呆了，心口撕扯着传来钝痛，方清醒过来，冲过去扑倒在地，不知所措地喊：“娘？”

&esp;&esp;一开口声音碎了，眼泪翻滚，两手将人抱进怀里，摸着她的脸，似是傻了，不停地叫：“娘。”

&esp;&esp;梁洗见他莫名出现，当即抓过手边长刀防备，又看见宋回涯从后方走来，迷迷糊糊地问：“这人是谁？”

&esp;&esp;宋回涯停在门口，表情惊愕后凝重下来，看了她一眼，没有回答。

&esp;&esp;梁洗顿时慌了，以为自己犯了大错，误杀了什么无辜的人，急于解释道：“不是我要杀她，是她先下的狠手——”

&esp;&esp;宋回涯微微摇头，梁洗会意，闭嘴将后面的话咽下。